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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] 寂寞情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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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3-12-23 18:08:06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她在超市的梳妆镜前看到自己的脸--灰黯而苍白,被风吹过的长发毛毛的,垂在胸前,还是很直,虽然发尾在不安份地翘着。这是干燥而凌乱的季节。感知着寂静的眼睛。
  她走遍了超市的每个角落,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电子合音的《芭比娃娃》,每个角落都散发温温的暖香,冼发水的馨香,南国芒果的甜香,蛋糕的郁郁奶香,还有对面女人擦肩而过的体香。这些香味令人有饥饿感,但最后她什么都没买,在超市的出口处,她要了一支雪糕。有巧克力的。
  她喜欢塞着耳机,在噪杂的大街上目无旁人地啃着,灰尘,雪糕里的染色剂与氧化物是激活癌细胞的绝妙佳品。牙齿嗑住煎皮时发出寂寞的脆响,短促而实在,她喜欢这种感觉。
  她喜欢电子音乐,不留指甲,不抹胭脂,也不戴首饰,自由惯了的人是不喜欢首饰的束缚感,特别是戒指。曾有一玉佩,是从云南捎的缅甸玉,盈绿碧透,让她滑落在浴缸--碎了,她喜欢玉石的质朴纯真却不想承受它的脆弱,于是她不再佩任何饰物。
  她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事,逛超市,却很少买东西,啃雪糕,在噪杂的大街,然后在晚上11点开始上网,因为这时网络使用费是半价。她靠写一些萎靡而颓意的文字养着贫血的自己。她并不在乎她的文字能卖多少钱。她喜欢买CD,与MP3,除了雪糕外她已很久没吃到第二种零食,包括水果。她象一朵在沉默中丧失了水分的野栀子。萎黄。黯淡。
  当冰冷的PC溶入一个人的思想,它便不再是一台冰冷的机器,而是有温度的载体。她喜欢她把自己在网络中沉陷下去。这让她想起儿时一次没有经验的潜水。屏住呼吸,努力地让她漂浮的身体陷下去陷下去,直至触及河底的淤泥,软软的,像棉絮,然后把眯缝的眼睛睁开,寻找有着水波形状的水草,它们是水的精灵,它们依赖水就如一朵花依赖泥土,水是它们的故乡,背离了水只有萎缩与死亡。但她只感觉眼睛的一片浊绿,什么都看不见,但她愿意在河底不上来,水令她有亲和感却又令她窒息,那时的她还不懂得如何在水中呼吸,但她喜欢这种窒息而亲和的感觉,愿意用她一生的时间去寻找水草,有着水波形状的水草。
她想看到它有根时完整的样子。
  她用过很多名字,她传统的思想与骨子里的叛逆性格常纠缠在一起,她知道这样的人只会狂想而不会做梦,所以活得孤独。她曾在一段时间与网友疯狂地会面,大多是怀着一点点仅有的憧憬与想象开始,以落荒而逃结束。最后连一点想象也没有了,只是麻木地和一只只青蛙见面,心不在蔫得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,仅是为了在灰暗的灯光与碰击的乐器中排遣寂寞。有金属冰冷的光泽。但有感官上的温暖。
  只有开始没有结局。但生命仅是一种过程。一种想象与幻灭的过程。很久以前,她就不做梦了。
  十七岁时,她在一鲜花店打杂,这是些没有季节的植物永远在绽放着它们的爱情,与爱情过后的死亡。有时,她宁愿看着它们的死亡,还有湿滑的剪枝处散发的腐烂气息,也不想它们展示与人的是不变的甜美,象空洞的幸福。
  有时,一大把一大把开始腐败的康乃馨与郁金香从花架上撤下来,最后被托进垃圾车,她站在路口,看着晃晃撞撞慢慢吞吞走远的垃圾车怅然若失,她感觉被带走的是自己。
  她喜欢个性浓烈的花,易丧失水份的勿忘我有着浓郁的蓝色,是满眼放任而走不出去的忧郁,馥郁芬芳的百合有着近乎透明的白色肤质,而三色堇,三片花瓣有三种不同的颜色,传说中,那是天使的脸面。而玫瑰,那似血的红艳常在她面前摇晃,却感觉遥远。她想她要嫁给第一个给她送玫瑰的人。这是十七岁的她对爱情的想法。
  她最常做的事是把这些花扦插在情人草与一些蕨类植物之间,然后扎成一束,骑着一辆破旧的助动车满街满巷地找门牌。她想,几时会有人为我送玫瑰。
  一个情人节,这是被情人们的浪漫夸大了的节日。也是所有的花店一年中生意最好的一天。大多数关系明朗的情人都会亲自送花,而到花店来订购的,大多是一些有追求的勇气却没有勇气承受被拒绝的尴尬的未情人。
  萧冷的黄昏,却掩不住被发酵了的狂热气氛。血贵的玫瑰丝毫不动摇情人们的购买热情。她稍微闲下来时,发现一个男孩在她旁边已站了很久。男孩很高,神情忧郁,却有张不经沧桑的脸。
  要花吗?
  男孩点点头。
  几朵?九朵还是十一朵?这是爱情的吉利数字。
  七朵吧,她喜欢这个数字。
  好的,马上好。她开始麻利地选取,扦插与包扎。七张露水俏脸在星星点点的情人草之间悄然绽放。
  要送吗?
  是的,能不能现在就送。我们一同去。
  没问题。她对男孩释然笑笑。她明白男孩的心情。
  破旧的助动车停止了躁动时,她按动了门铃,看到一棵高出围墙的槐树有枯萎干黄的叶在摇摇欲坠。而男孩则在较远的地方站着。
  女孩很美,但有张苍白的脸,看到花时是惊喜的表情,但看到卡片上的落款名字时,笑容僵住了,是神经末梢所能感觉的低温。
  我不能要,真的,对不起。女孩关上了门,她突然发现玫瑰在一瞬间丧失了水份。她僵立的时候,听到了紧闭的木框玻璃门内极其微弱的抽泣。
 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叫苏阳的男孩,她从未遇到这种情况。男孩低头看着脚尖,有一只弱小的昆虫慢慢地爬过他的脚尖,又坚定地向前爬行,这是只有方向的小动物。
  他们默默地走着,路上有几个女生轻叫着:"玫瑰!"走过老远,还不时转过头,用惊羡的目光看着女孩。她们以为这是一对情侣。
  这样也好。因为我也并不能带给她幸福。
  她看着他。眼睛漆黑明亮。她穿着陈旧的牛仔裤,陈旧的蓝色,这是她喜欢的颜色,红色的茄克,袖口已磨得起毛。不化妆的脸。纤弱。带着一点的稚气。只是眼睛过早地成熟了。一双不会笑的眼睛。
 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,但我们的上辈却结着很深的冤,但我们相爱,这象是影视剧里的经典,一出老得掉牙的戏。他自我嘲弄地笑。
  所以爱得很辛苦,然后我们只有分开。我们已太累。而且她即将嫁人,一个有钱的男人。
  但物质并不能填补某些东西。
  比如--
  感情的空洞。他看着她。然后一声不响地转身走掉。
  喂,你的花。她急急地追上去。
  送给你。男孩的声音很高,抛在冰冷的空气却有种极强的穿透力,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凝滞。
  她在突然间失声。她知道,她会再也找不到这个叫苏阳的男孩。她再也无法嫁人。
因为等待,我们已变得苍老。
  她时常爬上很高很宽的台沿上,台沿内是长期缺少养分植株矮小的月季与女贞,还有干渴的草皮在散发着一种残缺的芬芳。她喜欢夏天。时光是流逝在不停挥发着的容器里的一滴水,只有指尖的一点冰冷。在微弱地感知。
  她扎着两条辫子,随意在拢在胸前,用蓝色的发夹别住那些出生不久的散乱的细发。穿着连衣裙。薄纱质。青翠的绿。袖口与领口有白色的花边。纤弱。削瘦。象一杆苇,在风中没有方向。只有不停地舞动。柔弱而不羁。
  爬得高,是为了更接近天空。看看这个被污染着的江南的天空是否还有透彻的蓝。她还记得那个叫苏阳的男孩送给她的第一次的玫瑰,但早已忘记十七岁时对自己的承诺。但她没嫁人。她知道她并不适合婚姻。她喜欢自由。喜欢漂流。没有方向的漂流。
  二十岁时,她开始用口红,先抹上一层薄薄的曼秀雷敦润唇膏,再涂口红,涂得很淡,她喜欢粉红的颜色,然后开始用眉笔,描得很浓。但不擦粉与胭脂,她对粉质过敏,她常常让她的皮肤丑陋着。所以她的化妆品很简单,但却是不停地买,直至它们变质,然后丢弃。她喜欢看着它们被冷落遗弃的样子。
  只要一有钱,她就大肆挥霍,她喜欢物质,以及物质给精神上所带来的短暂的满足感,有时这种感觉几乎能填补所有的空洞,但她知道内心的某个空洞是无法用物质填补的,那个空洞阴暗,潮湿,寂寞,寒冷,或许,只有一种纯粹的爱才能让它完整,温暖。但她并不期待什么,太长无谓的等待让她已感觉等待的可笑与无知。所以,她什么都不期待。她喜欢用戏谑而淡漠的目光看着旁边走过的人群。什么都不期待。
  她总是不停地买漂亮的裙子,买化妆品,书籍,CD带,直到极为窘迫地过日子,有时不得不打临时工,在快递公司当过投递员,推销过净水器,在酒吧里当过服务员,在酒吧呆的时间比其他地方长。因为她喜欢这个地方,这个地方有音乐,音乐是种好东西,有好东西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。还有男人与女人。简单,昏暗,自我,温暖,寂寞,不喧杂,她看到很多和她一样寂寞的男人与女人坐在吧台上神色颓靡,眼睛寂寞,她就会毫无顾忌直视着它们。她学会了调鸡尾酒与泡制浓郁的咖啡。直至一个醉熏熏的胖男人撂开了她的裙子,她毫不犹豫把一杯红酒往这个男人的头顶上淋下去。
  混乱中,她走出了酒吧,脸颊很烫,嘴角有血丝,但她并没有去擦拭。只是觉得空气有点冷。一个人的脚步在靠近,有一只手出现在她的面前,是一只男人的手,手上是一条手绢,丝绸的,在夜灯下发射柔和的光。现在还有用手绢的男人。
  她接过来,冷冷地看着他。这是个理平头的男人,眼神明亮,干净。
他们一直这样沉默地走着,没有人说话。只有脚步声,叩击着坚硬的水泥路,响亮。寂寞。空洞。
  在分岔口,他开口了,声音沉厚却清晰。
  明天的这个时候,在这里等你。
  她依旧冷冷的看着他,直至他消失不见。然后让自己也消失在这里。
  她打开了电脑。她看到蓝色是海在她的IRC里图像明亮。他们彼此熟悉。除了声音与面容。或许。熟悉的仅仅他们的灵魂。同样寂寞的灵魂。
  网上,她是伊人。她喜欢这个简单的名字。
  HI
  HI
  我又一次失业了,这已是一种习惯。
  这或许是自由与放任的一种方式。
  是的,自由多好。只有快乐是暂时的。
  那得去找呀。
  这并不是我想找就能找到。
  你要什么样的快乐?
  或是所谓的幸福。但我知道我永远都找不到。
  幸福一定有,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。
  所以只有沉默。
  但可以找一些快乐的事。
  比如--
  找个情人。
  呵呵。找个情人。
  对。
  对。她眯起眼,把手插进口袋,摸到了一条柔软的东西,随手抖了出来,是一条手绢,丝绸的,她这时看清了它是蓝色的,很淡的蓝,有凌乱的条纹。如微颤动的海平线。她想起了那个男人。
  找一个有着明亮眼睛的情人。bye!
  她知道失眠所带给她的后果,象一场没有火的慢性燃烧,只有浓烟弥漫。头痛,眩晕,皮肤糟糕,眼睛深陷。一种枯萎的气息弥漫着整个身体。她害怕她会突然间变成灰烬。
  几个中学生互挽着臂从她的身边走过,短发,马尾辫,花儿一样的脸,笑着,尖叫着。她想起她十五岁时无邪的脸,幽黑的眼睛,刚洗的长发散发着茉莉的清香,坐在晚自习的教室里。一个人走夜路。有时躲在学校旁边的草垛里,怪叫,吓唬胆小的女生,有时,吓不了别人自己倒会吓出一身汗。那时觉得很快乐,很单纯的快乐。
  远远地,她看见了一幢楼,她记得她在这幢楼的第六楼数了一百八十天的钞票,但这些钞票并不属于她,她知道这些纸币上有着无数的霉菌与大肠杆菌,每次点完后她都要跑进卫生间,用香皂没完没了地擦洗双手。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,后来听说那家公司搬走了,搬到了另一个地方。但她所关心的是她亲手栽植的西洋杜鹃是否还会没完没了地开着,或许它在这次搬迁之中被丢弃了,或许它早就死了。她想。她突然感觉心口有种难捱的疼痛。她几乎觉得自己已成没有痛感的动物了,只有无所谓的麻木。这种疼痛让她清醒。感觉自己存生着。是的,只有疼痛与寒冷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。在这麻木的世界。
  她看见大楼的台阶上有着两个人,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,很年轻,十八九岁的模样,女孩坐在台阶上,斜背着一个很大的旅游包,靠在光滑的大理石石柱上,低着头,倔强而疲惫的脸。男孩斜蹲着,用手抚着女孩的头发,目光里着充满着爱怜,还有无助。多年轻,十八九岁,可以挥霍爱情的年龄,可以用爱情消耗多余热量的年龄。
  她想起了一个男孩,一个给她写了两年的信书,打了两年情话的男孩,男孩在北方,会下雪的北方校园,她曾以为她是幸福的,她的眼中常常出现男孩有点孩子气却不怎么清晰的脸,手中常常捧着有点语句不通却朴实的情书,还有男孩透过长长的电话线贴在她耳膜边的声音。后来在一个冬天,南方的冬天是不下雪的,无雪的南方之冬,男孩回来了,来看她,来看她的男孩带着另一个女孩,带着另一个女孩的男孩看她来了,她带他们到码头,看潮水,看她家门口的潮水是怎样地起起落落。男孩爬上了堤塘,看着半人高的堤塘她有些犹豫,男孩伸出了手,但她的手长了冻疮,又红又肿,完全没有夏天时的纤长与白皙,她不想让他看到她丑陋的样子,她让她的手抵住冰冷的水泥面奋力地爬了上去,而那个女孩接过了男孩的手,而且很久没有松开,接过手的女孩与男孩手牵着手走在堤塘上,反而让她感觉自己是多余的。她感觉那个冬天出奇地寒冷。
  她没有握住那个男孩的手。她曾以为他是她的爱情。在那个冬天,她发现那宁愿只是她的一场错觉。她的爱情仅是她的一场错觉。而错觉所带来的寒冷彻骨而真实。就象冬天的本身。
  他在路口出现。这个理平头的男人。
  很冷。她说。她安静地看着他。
  有点冷。他微微牵动着唇角,象是在笑。
  她也微微牵动一下唇角,算是回笑。
  这世界很无聊。她用脚尖捕捉到一颗石子,然后踢了过去。
  所以我们要寻找一种方式,让自己不无聊。
  你觉得你能找到?
  是的,能。
  找到什么?
  你。
  我?呵。你是个有趣的人。她仰起头,笑了。
  感觉到了有趣,就不会无聊。
  是的,现在不。
  这是一种机缘。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;此无故彼灭,此灭故彼灭,这是佛教上缘起之说,而圣经上,到是上帝创造夏娃并让她肉体鲜活开始--
  你对缘字到蛮有研究。可惜,我对这东西感觉迟钝。而且,我是个无所谓缘的人。
  不是无所谓,是你对自己没信心,包括对你的过去,以后。
  呵,是吗?你不觉得我的淡漠与凌傲?她冷冷地看着他,有点嘲弄的意味。
  是的,你是个难以接近的女子。但你遇到我,是你的劫数。
  他靠近了她。他的明亮的眼睛靠近她。她觉得一陈眩晕。如陷入深不可侧的淤泥。
  劫数。一场劫数。
  她的泪掉了下来。
  他带她飙车,那是一种追赶莫名快乐的时速,分不清过去与未来。只有凌厉的风直灌入肺部。凌乱飞舞的发。超越生命的快感。凌乱的快乐。一种飞翔着的快乐。
  飞翔多好。他说。一种生命自我释放的过程。
  她抱紧了他,贴着他耳朵大声说,如果我们一同死去怎么办?
  走进天堂就不会寂寞。
  但我们彼此不爱。
  什么?
  我们不爱。
  他放慢了速度。
  不是吗? 她喊。
  他没说,继续飙车。
  所有冰冷的物质都抛到后面。
  直挺的灯杆。方形的建筑物。还有寥落天空的一点青灰。
  有时候人只需要一种快乐。纯粹的快乐。不要想什么,也不要问为什么。他在海边停下来的时候说。
  天空多空阔。淡蓝色的天空,很不经意的云薄薄的铺展。只是大多时候我们习惯把自己禁锢于窄小的空间,在广阔的天地间我们是如此渺小,然后是我们的思想。
  人无法超越永远是自己。她说。她踢掉了她的鞋,软皮的缀花凉鞋,较厚的底。有时候她喜欢穿高跟,细长突兀,有一种遗世孤立的凄艳的美。有时候她希望她的细跟在突然间断掉,在走楼梯或过马路的时候,那会有一种粘稠的死亡气息。凄厉的美。有暗红的血液涂抹着一瞬间的空白。
  但更多的是我们忽略了一些东西。比如阳光。以及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温度。比如温暖,在内心所能感觉的厚度。他看着天空,遥远的海平线上淡蓝的天空。
  她开始注意看他,第一次专注地看着柔和的光亮中分明的脸,就好象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探到了一缕光线,阴暗的内心忽然间明亮起来。
  你很乐观。还有你是健康的。
  所以不会和不爱的人做爱。
  但你的内心很潮湿。
  你好象很了解我,小姑娘。
  是了解自己。
  大概我们属于同类,都有着潮湿的内心,却有不妥协的灵魂。从一开始看到你在胖子的头上浇酒。只是很担心你,就跟着你出来了,没有理由。
  如果你爱一个人,你会怎么做?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。
  给她快乐。她有一双没有忧郁的眼睛。或许说他不会让一个眼神忧郁的人做她的妻子。
  所以你不会选择我。或许你可以爱我。虽然婚姻是另一回事,对吗?
  我想是的。
  有时我发现自己已真的好累,想找一个男人,给他做饭洗衣,给他养一盆常绿植物,给他生一个孩子,但又害怕我会就此淹没自己。
  所以你只有寂寞。还有一次次不可能的爱情。
  但我需要一点真实的东西。不管可不可能。她的眼睛绝望而潮湿,削瘦的肩微微颤动。象一个无助而绝望的孩子。
  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,抚着她有点凌乱的长发,我要你快乐,知道吗?澜。
  该知道他的名字了,他叫箫亚。有时她给他发手机短信,有时给他写EMAIL,语言简短,有时是片段的感想,有时是想和他一起到酒吧听音乐,或是去到公园的一隅打乒乓球,他从不会拒绝。他有时难以相信这个柔弱的女孩会有如此凌厉干脆的球风,虽然他极少输给她。她说打球让她快乐,她需要对手。
  她已在一广告公司搞平面设计,她喜欢制作这些图案,并给它们填色,变形,扭曲,有时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美。有时她把那些群体的热带鱼打散,选取一条,孤独的,依旧美丽的,然后继续打散,发现它是一条条曲线的拼凑体,那么杂乱而丑陋的一条条曲线,然后又选取一条,结果依然如此。于是她在EMAIL里写下这句话,生命是如此空洞,就如一些简单的美丽也是如此。然后关掉了电脑。
  她在小卖部要了支雪糕,边走边啃着的时候,她想起了蓝色是海,已好久没在网上碰到他了,不知这家伙怎么样了。于是走进了一家网吧。
  所有坐在屏幕前的GG与MM眼睛发亮,双目发直,一台主机在放着张楚的歌。
  生命象鲜花一样绽开
  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
  没有选择
  我们必须恋爱
  --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》
  她不以为然地在一个空位置坐下。等待登录的时候,她看了看旁边,一个在打双扣,一个在制作贺卡,是什么节日吗?她想,然后她看到了几朵鲜艳的玫瑰,还有一行醒目的字:情人节快乐。她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胃难受极了,她想她的胃病又犯了,是胃寒,没有疼痛,只觉得寒冷透彻整个身体,只觉得难受,难受极了。想是吃了雪糕的缘故。
  她点击了蓝色是海的头像。
  很多年前的情人节,一个男孩送给我一束玫瑰,他叫苏阳。
  很多年前的情人节,我送给一个女孩七朵玫瑰,不知道她是谁,我叫苏阳。因为此后她消失了。
  ??
  ??
  想见你。她因为难受与寒冷不得不弯着腰,感觉自己会在瞬间死去。但她不愿她在孤独中死去,她厌倦孤独,讨厌孤独。她需要温暖。温暖。
可你在哪?
  杭州。
  这么远吗?
  我现在已在这定居了。
  好。他们彼此留了手机号码。
  她打的到火车站买了张到杭州的票,从温州到杭州只需四个小时。她没带一点行李,除了随身带着的双肩包,象一个莽撞而看不清前路的孩子。然后随神色淡漠的人流走进了车厢。
  他初次看到她的时候,穿着红色的茄克衫,显得有点大,陈旧的牛仔裤,一脸的稚气,已记不清长什么样,唯有一双不会笑的眼睛,过早成熟了的眼睛让他记忆深刻。
  而再见到她时,他知道时间能改变什么。高领裙子,外套无袖风衣,黑色的,看起来有些单薄,随风飘动的时候象一个宠大的忧郁的幽灵,高昂而淡漠的额,暗淡的,象某种盛开的植物在迅速枯萎颓变的脸色,疲惫的神情,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,淡蓝的透明晶体,不会笑,只是多了一份漠然于世的沧桑。那眼睛迅速掠过每一个人的脸,似在看某个人,却不会在任何人的身上停留。
  是个大姑娘了。他说。他走进,轻轻地拥着她,目光有些怜爱,他的右手搭着她的肩,很轻,能闻到她头发散发的馨香。
  时间最能改变一个人,不仅是外表。象罗大佑的一些歌,比如《你的样子》,比如《光阴的故事》。
  她说话的时候没看他,用手拢了拢几条在额际散乱的毛发。他的手背碰到了她的指尖,那是种没有温度的冰冷,她感觉到他手背的温暖。但她的冰冷竟然让他有心抑的感觉,内心发紧,如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晾在寒冷的露天。
  四周是灯火透亮的橱窗,光彩流溢,很多相拥着的男女捧着鲜艳的花,笑容甜蜜。
  今天是情人节。她想,但没说。
  他看着走动的人群,手捧玫瑰花的人群,想起若干年前的一个黄昏,八年,还是九年前的一个黄昏,在他相信了爱情却得不到爱情的那个黄昏,他将被人遗弃的花送给了一个小女孩,是那个小女孩拯救了那七朵血色玫瑰。八九年后的现在,他早已不信爱情,爱情是成人的神话。但他期待。在他选择婚姻后,他依旧在期待。因为他知道他的内心依旧是空的。
  等待一个人走近,需要多少的光年。
  当他是一个轻狂的少年时,他常常梦到阳光与阴霾以一种金属般的重量直铺向他,同样的方向,同样恶狠狠的姿势,他的内心被恐惧膨胀着,压得透不过气来,但他只能不停奔跑,然后在他跌跤的时候醒过来。有时他梦到他会飞,没有翅膀却身轻如燕,能够自由地从一个房顶飞到另一个房顶,从一棵棕楝树飞到另一棵棕楝树,梦到一个女孩有一头如泻的长发却梦不到她的脸,他拉着她一起飞翔的时候有一大群的人吆喝着,追赶着他们,他们拚命逃跑的时候突然间发现他们的身体很沉重。
  但他不知道他的梦境会被另一个男人重复着。
  杭州的夜晚很美,她说。
  有点潮湿。
  我喜欢。我喜欢南方,因为我只适合在南方生存。象热带鱼。
  南方的空气很暧昧。
  更多是遐想与无望。
  无望,是因为你始终陷在冬天。陷在冬天里的人是感觉不到温暖与阳光,或者春天。
  春天是相对于人的内心而言。她盯着他。
  她一直是他语言上的对手,在网上如此。现实中依旧如此。但他喜欢她的锐利,有着直指人心的尖锐。她是个慧黠而有点古怪的女子,在生活中,他碰到的女孩不少,但这样的女子还是第一次碰到。但他不知道他们能带给彼此什么,在他开始想她的时候。或许,只是想需要一个对手,一个相当的对手,能与他同玩一个游戏,不需要结局。
  当他的手指划过她光滑的背部,她忽然想起他象一个人。箫亚。很奇怪,她会在这时想起箫亚。但她想,她仅是想起眼前的这个人象他。但她又联系性地想起此刻的箫亚会在那里。
  而箫亚从知道今天是一个节日开始,就不停在找澜,打她的手机,关机。到她的公司,没有。海边,没有。公园的乒乓场,没有。酒吧,没有。到所有他所能知道的她会去的地方找她,都没能找到。在他开始找她的时候,他感觉她在一点点地离他远去,在慢慢地消失掉,如一泼水在空气中慢慢地挥发掉,什么痕迹都没有。
  他打开EMAIL看到她在16时40时发给他的信,生命是如此空洞,就如简单的美丽也是如此。空洞?美丽?他发现他的脑幕是一片茫茫的雪花,茫茫,茫茫。他不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。
  当他确信她今天不会出现,或者说以后也不会出现,他爬到了一幢大厦的顶楼,没有音乐,没有情人,也没有酒,只有赤裸的天幕有很多发亮的光点在一闪一闪,只有风,有着垭口一样自由与放肆的风洞穿着大楼顶上的每一个物体。他黑色的大衣在风中猎猎起舞,他想起他年少时做梦时的一个动作,飞翔。
  他想象他的大衣是他的翅膀,他的双臂是两根有力的翅骨,这翅骨能给他一种神奇的力量,能给他倾刻放任的自由,飞翔吧,飞翔。
  澜突然间产生一种幻觉,有一只影子般轻薄而庞大的鸟形物体展开了翅膀,飞离时撞击到一幢大楼的遮雨蓬,然后沉闷地坠落,如一次晦暗而寂寞的飞翔。
  天多蓝。飞翔多好。一种生命自我释放的过程。
  但箫亚在那次飞翔中丧失了翅膀。没入了没有尘烟的天空。
  澜重新行走在南方的小城时,注定一无所有。

   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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